不用也得囤着。

文/姜雪芬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编辑/范婷婷

春节假期一眨眼就没了，打工人艰难地从节后综合症里走出来，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。

但在距离济南市区一小时车程的一处村庄里，80后姑娘孟晓家的景象截然不同：院子里的老式织布机咿咿呀呀地响着；60多岁的妈妈在案子前支起手机，准备直播；80多岁的奶奶坐在床上摸着老粗布，在琢磨新图案；孙辈们打来电话叮嘱长辈不用打包、发货，下午开车亲自上门取件......热闹不已。

织布是孟晓家人的拿手绝活。附近村子里有很多老顾客是她家老粗布的粉丝，一买就是十多年。然而随着机器代替手工，加上这几年疫情影响，线下销售滑坡，家里的老粗布生意不复往日的热闹。

为了让更多人认识老粗布的价值，半年多前，孟晓带着奶奶、妈妈创业，开了“奶奶家的手工老粗布”网店，透过直播镜头展示家人们的织布生活，昔日的热闹一点点回来了。

孟晓家的老粗布床单，售价在两三百元不等，小店新开，却每天都能接到订单。然而手工粗布产量低，一个人得用3天才能织完一件两米长的床单，总是不够卖。

但是对孟晓一家人来说，赚大钱不是首要目的，留住和家人们一起有事做、有话唠的温暖时光，才是创业的快乐所在。

“80后”织布奶奶当主播

孟晓的家里有十多台祖传的织布机，传了三四代人了，年纪比孟晓都大。从她记事起，家族里的女性长辈几乎都会织布，姑姑、姨妈、奶奶、姥姥、妈妈每个人都有两三台织布机。

每年的棉花收获季，是家人们最忙碌的日子，棉花要经过搓棉、纺线、拐线、浆线、织布、拼接、晾晒等70多道工序，才能织出老粗布。

每到这时，上门采购老粗布的顾客也多起来。在他们眼里，手工织的老粗布和机器织的布不一样，手工老粗布由纯天然棉花纺织成线，不打光、不加蜡，冬天铺着暖和，夏天吸汗、透气、不沾身。以前，一提到老粗布，很多人的印象是硬涩、磨皮肤，实际上，老粗布的线也分等级，孟晓店里销售高支线织出来的老粗布，细腻柔软，舒适度好，评价里清一色都是夸的。

老粗布舒适，但织布可是个累活。孟晓直播的时候，经常有顾客觉得织布机好玩，说也想买一台回家，可听完织布的70多道工序之后，便改了主意。单单操作纺车就不是个轻松活——纺车有风，常年织布会落下病；掏缯工艺需要将数千根线逐一引缯；然后把穿过缯的线再穿过杼，极度考验视力与耐心；此外，织布的过程没有任何化学添加，棉线上的棉絮会四处飘落，影响呼吸，一年四季需要戴着口罩。

现在的年轻人觉得苦，都不愿意学织布了，但是80多岁的奶奶织了大半辈子布，依然乐此不疲。奶奶常讲，出嫁前自己就在家里看长辈们织布，耳濡目染学会了。从前日子苦，村里很多人家里都有纺车，自己织布，做床单、被单、孩子的衣服。最热闹时，几乎家家户户会织布，人们不仅自己用，也靠织布赚钱，补贴家用。

后来机器织布代替手工，买老粗布的人少了，乡亲们陆续改行，卖掉了织布机。但奶奶舍不得传统手艺，坚持织布，还带着妈妈、姑姑、姨妈等人一起织。这几年，村里就只剩她们一家还做手工老粗布生意，靠多年来的老顾客维持着。

三年前，因为疫情影响，老顾客上门采购有诸多不便，老粗布生意愈见颓势。孟晓萌生了要让更多人看到老粗布的想法，于是开了网店，做直播，还邀请奶奶出镜当主播。

直播第一天，奶奶以为自己“要上电视了”，特别兴奋，特意换上青花瓷大花褂子，在院子里的杏树下，她和家人们一起唠嗑，给网友们展示如何做穗子，从早上直播到下午，直到被爷爷催吃晚饭，都舍不得下播。

听说收到了新订单，奶奶感慨：“从没想到自己做的东西还能从网上卖出去”，愈发盼着每天的直播，说要给“粉丝宝宝们”讲更多工艺，精神十足。

老粗布跟不上潮流？

奶奶并不一味守旧，她担心老粗布跟不上时尚潮流，常常捧着关于配色的书，研究现代时尚，闲暇时还看走秀节目，关注流行趋势。

可孟晓却没有这样的担忧。

以前的老粗布多是艳丽的颜色，最受欢迎的是大红色。不过多年前，奶奶就和村里其他人的眼光不一样，根据顾客的建议，她对花色进行了调整，改成以素雅为主。“当时那批花色就火了，还没织出来就被抢订完了。”此后多年，奶奶琢磨的新花色都很畅销。

如今，老粗布上了网，孟晓发现喜欢购买老粗布的年轻人也很多，尤其是一线城市的女性。“她们追求高质量的生活，喜欢纯棉材质，花里胡哨的图案并不能得到她们的青睐。”

对老粗布生意来说，产能是个挑战。年轻人的购物习惯跟奶奶辈不一样，下单之后就想立即收到货。但制作一幅老粗布差不多就要耗时一天，三幅老粗布可以拼成一件长约两米的床单，织出一件床单需要花费一个人工3天的时间，还是在“正在织，刚好有布料的情况下”。订单一多，孟晓只得跟买家协调，发货时间往后推10天到半个月。

但人们对老粗布的喜爱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，有顾客甚至愿意等上半年。

在网上，打着“手工老粗布”卖点的产品价格在几十到几百元，有人尝试过各种价位的老粗布，说还买过2000多元的大品牌，但都不满意，“产品材质偏硬”。直到在直播间里看到奶奶做的老粗布，当即下单买了3套，收到货之后，说总算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。

一位喜欢老粗布的粉丝，有半年时间，差不多每天都要到直播间看看新花色，遇到喜欢的就下单，陆续买了30多套送家人、朋友，还说“不用也得囤着，担心以后再也买不到了”。

孟晓理解买家们“囤着”的原因，“毕竟奶奶年纪大了”。前段时间，奶奶眼睛出了小问题，不舒服，在休息，一直没有出镜直播，很多老粉丝都跑来问，还能不能买到奶奶织的老粗布。

留住温暖时光

虽然奶奶织的一幅老粗布售价为几百元，相对来说不算便宜，但是孟晓和家人们并不指望靠这门手艺赚大钱。她所在的村庄远离市区，发货也不方便。每天下午，家人要开一个小时的车，将奶奶、妈妈织好的老粗布送到很远的发货点，有时往返的油费都比老粗布的利润高。

她说，妈妈如果像很多当地人一样外出打零工，每月能有一两千元的收入。如今，在家里靠这门老手艺，妈妈和奶奶能赚到零花钱，补贴家用，又能和家人在一起，充实、开心。

和奶奶一样，孟晓的妈妈之前也从未想过，自己做的东西能在网上卖出去。网店、直播打开了她们新世界的大门，如今60多岁的她不仅可以自己搞定直播机器，能对着镜头织布，还学会了与网友互动，和买家沟通订制订单的尺寸，掌握了很多互联网新技能。

之前，孟晓不看好粗布，和很多年轻人一样，她总想着往外跑，觉得“过时”的东西没有市场。如今，看到粉丝留言说“睡在老粗布上，人和床单之间不会有东西隔着的感觉，会睡得踏实”，“新冠病毒感染出汗时，其他床单会潮湿，老粗布吸汗、吸湿效果非常好，不会出现这种现象，支持祖传的老手艺”，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。

前段时间，有人咨询要在老粗布上做出个寿桃，今年是兔年，还有人咨询能不能做个小兔子。奶奶说，手艺活有一定的限制，但是只要想，都能做得出来。她常常觉得，老一辈不仅仅是在做生活用品，他们也有自己的匠心。

人们对于老粗布的喜爱，也是对从前温暖时光的回忆，以及对未来的美好祝福。物质丰富的年代，老粗布承载了很多独特的意义，孟晓想用镜头留住老粗布里的快乐时光。

这段时间，奶奶的眼睛还在恢复期，虽然没有直播，但心态一直很乐观。她不能看手机，但是人也闲不住，休息时候总是扯着布料，说：“只要我还做得动，就会一直织下去。”

（受访店铺：奶奶家的手工老粗布）